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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2 / 2)

  原霁口上说好。

  他心里却肃冷万分,压根不信裴象先的话。

  强兵面前无谋算。打仗打惯了的人,不相信任何人口头上的甜言蜜语。漠狄人打输了就给凉州保证,结果次年只要缓过来就赖皮。原霁信奉的是拳头,武力,智慧。

  他意气风发,偶尔鲁莽,但他不蠢。

  裴象先当晚没有睡好觉,除了忧心师妹有没有追到蒋墨、救出关幼萱,他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这一次,是原霁直接踹门而入,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女进来。

  裴象先无奈地看着他——真是属狼的。

  折腾一整天,都不用睡觉么?

  原霁:“师兄,我再问一句,萱萱在哪里?”

  裴象先披衣而坐,看眼原霁提着的侍女。显然侍女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原霁,裴象先一时沉默。原霁冷笑一声,松开手中人,掉头就走。裴象先喝道:“原霁,你不顾忌萱萱的名声么!”

  原霁脚步一顿。

  裴象先声音也冷下:“这是你们原家儿郎们之间的龃龉,惹出的祸事。你要是敢怪在萱萱身上,我当即带萱萱南下!”

  原霁回头:“然后与我和离么?还不到两年,你们就算计着和离,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裴象先一怔。

  原霁缓缓地回头,看向他。

  原霁眼睛漆黑如深海,一点儿光看不到,幽幽若若,冰凉万分。他的回首,如战场上的杀人刹那时刻,睥睨万分,冷傲决绝万分,杀气重重。

  --

  千里之外,关幼萱醒来,伏在桌案上,她颈窝僵得都有点痛。她眨了一下眼,忽地反应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形。关幼萱当即跳起来,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蒋墨正好进屋,将她堵了回去。

  关幼萱气得抱怨:“五哥,你放我走!”

  蒋墨好整以暇地关上门,笑着坐下。他懒洋洋地手撑下颌,一双桃花眼涟涟生情,端详着她:“如何能让你走呢?你不是和原霁吵架么,他那么欺负你,你跟五哥回长安,散散心,不好么?”

  关幼萱道:“我不要!”

  她气得坐回榻上,怨怼地盯着蒋墨。她尝试与蒋墨沟通:“我与夫君之间的事,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我是跟他生气,可是我没有要离开他……”

  蒋墨道:“为何这样都不离开他?他背着你玩女人,你便卑贱至此,连这个都要忍受?”

  关幼萱脸色微白,她道:“我没有要忍受!但是我并没有弄清楚真相,也许有误会呢。我还是想听他解释……”

  蒋墨静静看着她。

  他忽而笑,低声:“你们这样的女郎,都是这般心善,对男子抱有期待,觉得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会有难言之隐。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还要去问一遍,弄清楚真相,对你们有什么用?反被他们这样的人利用——利用你们的爱,伤害你们。

  “萱萱,五哥心里疼你。我是和原霁不睦,想气他。但是你告诉我他背着你养女人,我忽然转了主意,我想带你离开他。萱萱,欺骗你的男人,是不值得你回头的。

  “你要知道,原霁和原淮野,他们是父子。原霁,是原淮野这么多年来、唯一、最……”

  蒋墨喃声:“原霁是原淮野真正想要的儿子。父子都是一样的。”

  他想到了原霁生辰的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那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他想到了幼时,原淮野走到哪里,都将原霁带到哪里,对自己,却只是点头一下,熟视无睹。

  他明明是长公主的儿子,是公子墨。可是他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爱。

  原淮野是混账。可是凭什么这样的混账,他心里在意的人,不是母亲和自己,而是死去的金玉瑰和金玉瑰的儿子?

  关幼萱怔怔看着蒋墨。

  她不认同蒋墨的话,她不觉得原霁真会那样坏。何况她有师兄,有阿父,即便原霁真的那般坏,她也有底气对抗原霁。她是自小被宠爱的小淑女,她生长在爱中,亲人的爱养成了她的简单,也造就了她的剔透,自信。

  他若无情,她便休。

  但在那之前,她和原霁并没有结束。

  关幼萱轻声问蒋墨:“五哥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叫‘我们这样的女郎’?还有谁像我一样?”

  蒋墨盯着她。

  他缓声:“还有金玉瑰。原霁的生母。”

  蒋墨:“我母亲不喜欢这个女人,我也厌恶这个女人。但是我知道做错事的人是原淮野。萱萱,你知道么?你的夫君,原霁,他本是可以不出生的。是金玉瑰回头了。”

  他低声苦笑,说起自己母亲的情敌昔日的故事,他心情何其复杂。他道:“玉廷关一战后,原淮野尚了我母亲。金玉瑰受伤昏迷,醒后得知未婚夫婿移情别恋。她心中不解,又伤心万分——就如你一般!

  “她拖着病体去长安,想问原淮野一个答案,或者结束他们的关系——就如你一般。”

  蒋墨闭目,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轻声:“原淮野囚禁了她。

  “她对自己的爱人抱有期待,只想告别。她的情人什么都想要,见到她一面,就不会再放她走。萱萱,我想带你离开,我不想你回到原霁身边……我怕他像原淮野对付金玉瑰一样对付你,而五哥救不了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三更之夜,屋中烛火摇落,关幼萱低着头思量。蒋墨走向关幼萱,诱惑地、温柔地。他去牵小女郎的手,颠倒是非道:“萱萱,五哥是疼你的。”

  --

  凉州的裴象先暂住的府邸屋舍中,寂静无声。

  灯火荜拨一声,裴象先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生了冷汗——这是身体本能的、面对强者压制时产生的危机感带来的。

  裴象先哑声:“你、你……”

  原霁笑。

  他哑声:“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不能将萱萱从我身边带走。除非萱萱亲口告诉我,她要离开我——不然,谁也别想抢走她!”

  他仰头,看着黑色天幕。

  他想到了自己母亲的病容,想到了玉廷山下落不尽的雪,想到了凉州冬日的天高地阔。

  黑夜漫漫,夜尽天明。玉廷雪落,爱不复归。

  裴象先凝视着站在屋门口的少年,他每次见原霁,都能见到原霁身上鲜活的生气……充满野性,无拘无束。

  是否这样的昂然野性,正是小师妹向往的?

  裴象先:“你常年打仗,又是原家未来的主人……萱萱被我们养得单纯,她跟着你,真的会快乐么?”

  原霁回头:“我希望她快乐,可是她不快乐也没关系。因为我会在她身边,我会抱抱她,会带她吃好吃的,给她买她喜欢的。你们如何宠爱她,我会做得比你们更好!我也许现在还不够好,但我才十八岁……我和萱萱要走的路,比我们相遇前的人生要长久得多!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不放手。”

  裴象先听到原霁低声:“除非生老病死,除非阴阳相隔……我都爱极她。”

  原霁立在廊下,微仰头看天,金明色的摇晃灯笼光落,照得少年刚劲秀美。

  他绷住面容,眼眸冷锐,一字一句:“而我,会努力,不让那一天到来!我会拼尽全力,永不让她放开我的手!”

  原霁大步走入夜幕中,裴象先没有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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