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十五章(1 / 2)



1



构成白圭宫西边一角的西寝,身为宰辅的麒麟的领地被严寒与荒废所笼罩。即使泰麒回归,西寝荒凉的景象也无丝毫改变。从昨夜起下个不停的雪染白了大地,勉强将灾害的痕迹掩盖起来。



西寝中传出了声音。



“台辅是否仍在生下官的气?”



庭院中回荡着夸张的叫声及故意大声抽泣的声音。



项梁心生腻烦地向正院望去。他看见在对面过厅里头——面向正馆的入口处蹲着一个人影。站在他旁边的是惠栋吗?正在哭天喊地的则是士逊。



士逊就任了内宰一职。内宰负责在宫中服侍贵人。这里的贵人就是泰麒。侍奉阿选一事原本就没有交由天官负责。而泰麒的衣食住行则由士逊总管。天官将士逊任命为内宰时说,希望士逊能深刻反省自己的无能,无论如何也要为泰麒派上用场。希望泰麒能给予他挽回过错的机会。



泰麒之所以接受这安排,是因为不想侵犯天官长的职责。然而,自那天起,士逊的奉献开始给旁人带来了诸多困扰。他一日三次前来问安,一过来就溢美之词不绝于口,耗费许多无谓的时间。同时,他声称要整顿泰麒身边起居,送来了大量物品。若泰麒说现在并不觉得拘束,不需要再浪费国库,士逊就会回道这是他以私财购买的,并没有给国库增添负担。他送来的都是些厚重的地毯、豪华的被褥、华美的衣裳以及绘画、壶之类的装饰品。当他把精美至极的螺钿屏风送过来时,泰麒终于制止了他。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有余钱来买这些,不如拿去接济穷苦的百姓。”



每当泰麒对他语气严厉时,士逊会边哭边道歉,假哭几声后就极力赞美泰麒。



“台辅无论何时都将百姓的困境放在首位,您真是心地仁慈。”



他满口花言巧语,连让人插嘴的功夫都没有,“那下官就说这是台辅的心意,将这些物件都赐予荒民吧。”



听到士逊的话,项梁大吃一惊。将如此高价的物品给予荒民,只会招来不必要的混乱。



“士逊!”泰麒厉声说道,“把东西给荒民说得简单,你要以何标准选择对象?在那么多荒民中,过分施与其中一人,难道你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斥责士逊后,禁止士逊再送物品过来。可士逊故意唉声叹气,不停哭着重复他只是看不过去宰辅的生活过于简陋,想要献出私财为其改善起居而已。他被禁止搬物品进正馆后,这次便假冒泰麒的名义将高价物品赠予负责警备的士兵或小臣、以及奄奚等人。以致于欢呼雀跃的众人过分尽职,一时泰麒身边变得十分吵闹。不仅如此,士逊安排了大量下官到这个小宫殿里。原本清净的宫殿一下子挤满了人,白天在殿内四处打扫或收拾的奄奚自不必说,连晚上都人来人往。若和士逊说不需要,他就会叹气;相反若是说碍眼,他就会大哭。最终,泰麒禁止他出入正院。如此一来,他开始每天从早到晚过来过厅好几次,故意大声地唉声叹气。若为了制止他而禁止他出入宫殿的话,想必他会在大门前做出同样的举动吧。项梁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觉得疲惫不堪。



“那家伙是笨蛋吗?”



耶利愕然道。



“他是更为恶毒,只要借口是为了台辅,别人就难以苛责他。事实上,像他这般极尽奢华、尽其所能,应该有很多人会觉得高兴吧。若是拒绝他的孝敬并加以斥责,斥责一方看起来反而显得无情。”



项梁这么一说后,耶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看起来无情?……麒麟吗?”



项梁噗嗤地笑了出声。



“嗯——也是呢。没人会指责麒麟无情吧。”



麒麟是慈悲的生物。所有百姓,以及官员都是如此认为的。



“反正肯定是张运指使的,尽做些下作的事。”项梁苦笑着说。



听他这么说后,耶利说,“手段也太粗糙了。要面对这种对手,台辅也真是不幸。”



项梁对此只能表示赞同。士逊以及张运都选错策略了。士逊看似到处和别人比着赞美泰麒,但项梁很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会觉得屈辱或嫉妒。根本没有竞争余地,只因麒麟的地位压倒性的高。在麒麟地位之上的就只有王,再往上就只有天神了。



“确实对台辅来说是不幸。想必他相当疲惫吧。”



连项梁都因为宫内充斥着下官而感到累心。泰麒严词命令,下令惠栋只让州天官来侍奉泰麒起居,今后国官不得加以干涉。命令落实下去后,馆邸内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又回到原来冷清的光景,但项梁却松了口气。



泰麒在这场骚动中一直淡然处之,完全不为所动。项梁对他的强硬感到十分惊讶。



——和一般的麒麟有哪里不一样。



项梁一边思忖,一边看向在窗边明亮之处低眸查阅文书的泰麒。他静静地浏览文书,偶尔大概是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会指着文书向一旁的润达询问。——泰麒曾解释过,他看不懂文字。他可以笼统地理解意思,有人向他讲解时也能明白,但仅凭阅读文章是理解不到位的。



泰麒是胎果。他是在异乡出生,在异乡长大。语言自然是不一样的。虽然神仙可以获得通意之术,但这个奇迹还未能涉及到文字方面。



——在异乡出生成长的麒麟。



那就是与众不同的原因吗?项梁思忖。



“……怎么没看到浃和?”



泰麒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项梁回过了神。



这么说来,今天的确没有看到浃和的人影。昨天早上侍奉早膳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泰麒让她去休息,她也只是点点头就退下去了。这阵子浃和话变少了,以前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贴在泰麒身边想服侍他,最近却少见这种行为。自大量下官进入馆邸后,她把基本的活儿干完就立即退下去了。



“要问一下惠栋吗——恐怕浃和已经……”



从那样子来看,浃和也病了。只怕如今已经不在黄袍馆里了。



泰麒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项梁,耶利,你俩陪我一下。”



他说完,就将事情交给润达,催促他们去庭院。庭院里寒气逼人,浅池里隐约可见冰块。即便如此,泰麒还是登上了路亭,毕竟这里是最不引入注目的地方。



——他该不会又想说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吧?



项梁紧张得身体僵硬起来,果然不出所料,泰麒又说了让项梁大吃一惊的话。



“我想再去一次六寝。”



“台辅,这太乱来了!”



项梁慌张道,“有了上回的事,现在六寝毫无疑问会加强警戒。这回不会那么轻易就能进去的。”



“即便如此,我认为还是可以闯进去的。本来从我住处通往内殿的路就多得很。”



那是自然,项梁颔首。麒麟辅佐王,是国体的一部分。身为州侯的住处是在广德殿,但身为宰辅处理政务时的住所就是在内殿或外殿。



“可是,那边的道路应该都被堵住了。”



“明面上的道路是如此,我所知道的近道被堵住的可能性也很高。不过,除此以外应该还有别的路。”



“有吗?”



泰麒颔首。



“我不清楚是谁建造的王宫,但有趣的是,他把王和麒麟相互敌对的可能性也考虑了进去。既然如此,肯定会有条密道可以确保麒麟能前往内殿。为了以防当王失道,实施独裁时将麒麟拒之门外,应该肯定会设有这么一条路的。”



“目前就很接近那种情况。”泰麒如此说道,“阿选现在还未将我关在内殿或外殿之外,但那只是没有显现在政治层面上。当他要镇压内战或内乱时,必定不想让麒麟插手朝议。我想到时若被拒之于外,肯定会有手段可以确保麒麟能强行进入朝议。”



“……也许。”



“我希望能找到那条路。可以的话,为了能再次见到阿选,我想找一条通往六寝的路。——不仅如此。”



泰麒稍稍停顿了一下。



“有件事我很在意。”



“在意?”



“上次,当我溜进六寝时,发现内殿深处有个地方戒备格外森严。是由士兵在负责警卫,而不是病了的傀儡。我怀疑估计是夏官调配过来的士兵。”



项梁皱起眉头。——确实很值得在意。



“是在通往东宫的门阙周围。我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



“莫非是主上……?”



泰麒侧首思考道,“若骁宗大人被关在那里的话,也就是说是夏官在负责警备,那么张运就没有理由如此束手无策。既然夏官参与了此事,我不认为身为冢宰的张运会一无所知。”



“这——是这么回事。”



“就算不是骁宗大人,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在保护什么重要之物。我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



项梁一惊。



“说不定是,正赖大人?”



“我认为完全有可能。”



正赖因藏匿国帑之罪而被囚禁起来。然而,正赖不在官狱里。文远在音讯断绝前已经确认了这点。



“所以,我希望你二人能找到通往六寝的路。”



“虽然我知道这很危险。”泰麒这么说时,耶利插嘴了。



“不用找也知道。”



“从后正寝往仁重殿的东北方向有一条地道。”



泰麒佩服地看着耶利。



“虽然项梁是说过耶利对内宫了若指掌——你还真的能在内宫来去自如呢。”



耶利微微一笑。



项梁愕然道,“仁重殿已经没有了!”



仁重殿塌了,只剩下地基及堆积如山的瓦砾碎片。



“我说了是仁重殿的东北方吧。是在旁边园林更东边的地方,准确地说应该是东南方向。有一栋看着像祠堂的房子,房子本身有些破败,但至今仍保留着。”



“说不定——”泰麒凝视着耶利。“耶利难道不知道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里到底有什么吗?”



耶利轻轻歪了歪脑袋,“里面有什么,我倒还不清楚。我知道门楼一角有个通往地下的入口,那里有警卫,恐怕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吧。从内殿一角延伸过去的地道似乎通往那里,但是中途也有个地方被严密看守,实在是无法接近。”



“哪边的警备更加森严?”



“上面吧。门楼那边,需要相当多的人手才能突破那里。”



“地下呢?”



“仅凭我一人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不想引起骚动,便打道回府了。若我和项梁一起出手,应该费不了多少工夫。”



项梁惊愕地插嘴道,“别胡说!”



“胡说?为何?”



“若和警卫对峙,就相当于表明与阿选为敌。”



项梁一说完,耶利就笑了。



“本就是敌对的吧。——莫非项梁以为阿选是台辅这一边的?”



“不,可是……”



“就算他没来攻击我们,不代表他不是敌人。阿选确实没有主动对台辅做出挑衅的行为,但你不明白台辅是被当成囚犯了吗?”



被指出这一点的项梁嗟叹不已。泰麒确实是体面的囚犯,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台辅遭到了软禁,只是牢房比较大,但没有任何自由,生杀予夺之大权都被掌握在阿选手中。这不是敌对还能是什么?”



项梁正要点头,然后忽然回过神来。



“生杀大权——掌握在阿选手中?”



“是呀。”耶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头道,“阿选没有因为被指定为新王而表现得欢天喜地。恐怕他还在怀疑——难道他真的不在乎王位了吗?”



“怀疑……?”



耶利愣愣地歪头想了想。



“唔——多少有些怀疑吧?‘新王阿选’虽然是个有实效的计策,但无疑是个奇策。阿选没有天真到会全盘相信的地步吧。连那个张运都没有完全放下疑虑。”



“你在……说什么?”



泰麒也同样惊讶地看着耶利。



耶利对他这种反应反倒感到困惑,“台辅不是想救百姓吗?所以才强行指认那个恶贼为新王,如此就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台辅应有的位置。”



就在项梁目瞪口呆之际,泰麒说,“耶利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岂止是这么看——事实不就是那样吗?所以我才会为了保护台辅而呆在您身边啊。”



就连泰麒也一时无言以对。



耶利莫名其妙地朝他看了一眼,“我一点儿也不想效力于阿选。实话实说——”耶利小声地顿了顿,“……我觉得说出来也无所谓,干脆就直说吧。我没打算和阿选站在一边儿,也没兴趣。我没见过骁宗大人,不清楚他人品如何。但把我派到台辅身边的那位,认为只有骁宗大人才是王,台辅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认为必须要保护台辅,才把我派了过来。”



“耶利不是嘉磐的私兵吗?”



对于泰麒的疑问,耶利嫣然一笑。



“您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那么,在嘉磐之前的前任主公是?”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泰麒轻轻苦笑道,“那人说骁宗大人是王?”



“他说阿选不可能是王。”



“所以叫你保护我?”



“是的。正因如此,我才说我也要去。——主公说这应该是台辅设下的阴谋时,老实说,我觉得他过于臆测了,不过来到这里后,我了解到主公的判断是正确的。”



“原来如此。”泰麒只说了这么一句,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



“我认为台辅并非那么安全。虽然阿选目前还没有把敌意摆在明面上,但我很怀疑他会不会相信台辅,是否能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您。而且张运是敌人,明显非常敌视台辅。”



“耶利说得没错。”泰麒苦笑着说,“所以即使和张运起了争端,也和现状没有太大的区别。”



“卑职明白。”项梁只好这么回答。



2



当他们结束密谈回到堂厅时,润达正一脸担忧地等候在那儿。



项梁对他说,“晚饭已经吃完了的话,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最近德裕不在,你也相当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润达还是绷着脸一动不动。他来回打量泰麒、耶利及项梁三人,不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



“这是——让下官闪一边儿去的意思吗?”



项梁吃惊地看向润达,泰麒和耶利也同样向润达投去意外的目光。仿佛受到三人目光带来的压力,润达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毅然抬起头来。



“之前,有一晚您也让下官回寝室休息,然后台辅悄悄离开黄袍馆,去了六寝。虽然你们说这是台辅一个人的行为,但下官认为项梁和耶利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润达!”泰麒试图开口,却被润达打断了。



“那天,您三位也是在寒冷中聚在路亭里商量着什么。就像刚才一样。”



“润达。”泰麒温和地对他说,“……很抱歉那次我们自作主张。润达你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这样解释你能接受吗?”



“假若是下官有哪里做得不周到——或者是,您怀疑下官的为人,认为不放心将秘密与下官分享,那下官就只好死心。可是,若是如台辅刚才所言,您认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请恕下官直言,那就不应该有这种事。”



“润达。”



“台辅的行动与否,会令下官受到斥责,也可能会遭到处罚。当然,下官对台辅所做之事没有任何质疑。下官知道无论台辅做何事都必然有其缘由。因此,下官既不会抱怨自身遭遇,也打算全盘接受这一切。可是,知情与不知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既然知不知情都会受到处罚,那么至少请将情况告诉下官吧。”



项梁不知所措地看向泰麒。



“最重要的是,下官十分害怕会因自己的一无所知而碍手碍脚,坏了台辅及各位的事。下官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明明只需要一句话,下官就可以替各位巧妙地掩饰过去,避开是非。”



看着润达一边紧张得全身发抖、一边诉说着这些话,项梁向泰麒递了个眼色。泰麒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什么都不说,是对润达你的不尊重。”



“台辅您不必对下官道歉。就算您说下官还有不足也无妨。如此一来下官就能接受了。可是——”



耶利打断了润达的话。



“润达不可能和阿选有勾结,而且那个怪病是次蟾搞的鬼。”



项梁惊讶地回头去看耶利。



“次蟾——是妖魔吗?在王宫中?”



耶利点了点头。



“你应该听到过像鸽子一样的叫声吧?它盘踞在宫中,不过我已经把它驱除了。”



“驱除——你吗?”



“当然。”耶利笑道。



“又不是什么棘手的妖魔,只要知道它在这里,要找的话一点儿也不费事。从那以后,我一直注意着情况,但入侵的次蟾好像已经不见了。所以,台辅。”



耶利停了下来,注视着泰麒的眼睛。



“您没有必要怀疑润达。”



泰麒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谢你,耶利。”



耶利冷淡地行了一礼。泰麒颔首后,转身面向润达。



“我并非不信任润达的为人,只是我对‘病’有所顾忌。十分抱歉。”



泰麒郑重地鞠躬道歉后,又说,“我今晚打算再溜出去一次。润达,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是次蟾吗……”



项梁和耶利一起走出堂厅。



“你还真清楚呢。”



“我跟着台辅溜进六寝的时候看到的,原本我就很在意那个叫声……”



项梁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肯定是只鸽子呢。”



“没办法,叫声太像了。”



“有几只?”



“三只。”



项梁哼了声。



“平仲和德裕变成那个样子都是因为那家伙吗?要是我能注意到……”



这只不过是一句牢骚,但他内心十分懊恼。



“因次蟾而病的人可以治愈吗?”



“好不了吧。如果能摆脱次蟾的影响,那还能痊愈。但如果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治不好了。”



项梁很佩服她的斩钉截铁,但一想到平仲和德裕,心里就难过得很。



“是吗……”



“浃和好像已经来不及了。真可怜。”



“我当时也很危险。——你觉得之后它还会再入侵吗?话说回来为什么王宫里会有妖魔?”



“因为阿选吧。”



“不可能!”项梁喃喃道。



“妖魔好歹还能对阿选做点什么吧?能驱使妖魔的只有麒麟!”



“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能掌握妖魔相关的知识即可。”



“怎么会!”项梁回看了耶利一眼。



“能随心所欲驱使妖魔的只有麒麟。但若是熟悉妖魔的习性,就可以利用它们。”



“——果真如此?”



耶利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阿选在利用妖魔?那今后决不可掉以轻心了!”



“还是不要大意为好。不过,一般而言妖魔厌恶麒麟的气息。这么说比较好,在麒麟身边时,怪异的力量就会减弱。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由于德裕失踪、文远医官杳无音讯的缘故,全靠润达一个人在照顾台辅,日夜都离不开台辅的身边。这种情况下,就不必过于担心了吧。”



“这样啊。”项梁在安下心来的同时,也吃了一惊。



“你——对这些很了解啊。”



“当然了。”耶利不以为然地说,“因为我是黄朱啊。”



项梁有那么一瞬不能理解耶利说了什么。



“……黄朱?”



“是的。我在黄海长大。某人说我有出息,让我到人的世界来求学,于是我便被扔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黄朱会——某人是指——扔到这里?”



项梁脑子混乱得语无伦次了。耶利笑了下。



“有那么值得惊讶吗?主上他——骁宗大人和黄朱渊源颇深。他曾经还混在黄朱中狩猎妖兽呢。那时候结下的情谊一直持续至今。骁宗大人为了国家向黄朱请教方法,而为帮助黄朱增长见识,他也为我们提供了支援。”



“请教方法?——黄朱?”



“不是有实例吗?骁宗大人当时来和黄朱商量,希望能让百姓轻松过冬。所以黄朱从黄海献上了荆柏。骁宗将其献于路木,获得了相似的植物。”



“鸿慈吗……”



“原来是这样……”看到哑口无言的项梁,耶利小声的“啊”了一声。



“……该不会这是不能说的事吧?”耶利嘟囔了句,“算了,对项梁说应该不打紧。”



“当然,若这话不能公之于众,我是不会对他人说的。”



“那就拜托你啦。”



项梁对露出苦笑的耶利说,“莫非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不只是我,也不仅仅限于骁宗大人。”



看到项梁一脸不解的神情,耶利笑了。



“王宫接纳不只是我一个,会利用黄朱的也不仅仅是骁宗大人。岩赵和卧信大人与黄朱之间的渊源也很深。”



“原来是这么回事。”项梁总觉得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想起卧信重用朱旌,是因为源于与黄朱之间的关系吗。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事。”



“那就继续当作不知道吧。”



“果然黄朱对妖魔知之甚多啊。”



“在黄海出生的黄朱是这样的,毕竟要和妖魔生活在一个地方,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了解它。”



正如同人很了解家畜或害兽一般。黄朱对妖魔不熟悉就活不下去。他们要对妖魔了如指掌,利用它的同时防止被害。



“也就是说,阿选也会利用黄朱的知识?”



“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阿选自己并不懂得相关知识,应该是利用了掌握相关知识的人。不过,他本人没有想了解妖魔的意思。事实上,阿选操纵妖魔的方式相当危险。”



“危险——?”



耶利点点头。



“这里会出现次蟾,毫无疑问是阿选放进来的。不过,大量生病的官吏聚集在六寝,这应该并非阿选所愿。阿选可以召唤次蟾并把它送往某处,但没法控制它的行为。所以次蟾会随意制造被害者,扩大受害群体。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妖魔的存在,不能将牺牲者置之不理,因此不得不将他们召集到六寝。——可是,病者聚集之处,就会涌出瘴气。”



“瘴气——”



“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妖魔生活在和我们的世界不同的天理之下。妖魔无法存活在人的天理中,因此妖魔才会扭曲自己周围的法则,用妖魔的天理污染它。可以这么认为,它会散播毒气。”



“次蟾会散播毒气。因次蟾而生病的人也会散发毒气?”



“正是如此。当他们聚集在一起时毒气就会愈加浓厚。——也就是说,会冒出瘴气,然后又会呼唤出更多的妖魔。”



“那么阿选自己没问题吗?”项梁问道。



“有个咒术可以祛除瘴气。惠栋身上也带着,就这么大小的。”耶利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四方形,“是块木牌。表面是大夫的证明,但背面印有咒术的烙印。也就是说,阿选放出次蟾,将持有驱除次蟾木牌的惠栋送了过来。当然,他自己手里肯定也有。”



耶利说,有其他祛除瘴气的方法,也可以连同房屋一起保护。不过,瘴气越多就危险越大的情况是没有改变的。



“他是不知道吗——还是即使知道,也没别的办法?哎呀,这还真是危险的做法。”



项梁环手于胸。



“所以我们偷溜进六寝要不要紧?照这么说,我们也会受到瘴气的影响。”



“就一晚上没什么问题。况且台辅在一起的话,瘴气反而会消散。”



“会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妖魔?”



“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不过阿选也可能会召唤新的妖魔呢。”



项梁哼了声。阿选就是这样利用妖魔的,借助了黄朱的智慧使其成为可能。可是他没听说过阿选和朱旌或黄朱之间关系亲近的传闻——想到这里,项梁一惊。



“不会是——琅灿吧!”



耶利疑惑地歪着脑袋,但项梁在自言自语间产生一种奇妙的顿悟。琅灿和耶利很相似。特别是她们对王及麒麟与众不同的看法,不会像项梁等人那样抱有绝对的敬畏之情。



琅灿是何时加入骁宗阵营的?——大概比项梁的资格更老。当项梁取得相应地位的时候,琅灿已经作为幕僚建立起个人的地位。那时她就因其博学多识、好奇心旺盛,且豪放自由的个性而闻名。



“琅灿是黄朱吗……”



耶利点点头。



“我听说她是最早被黄朱托付给骁宗大人的人物。”



原来是这么回事,项梁思忖着。琅灿的博学多识是超出常理的。据说她无论和冬官府里的哪位工匠都能侃侃而谈。具有在黄海掌握的智慧、及出黄海后习得的知识,她就是个天赐之才——若有琅灿相助,阿选可以利用妖魔也不足为奇了。



“可是——为何?”



对琅灿而言,骁宗不就是恩人吗?为何要背叛骁宗?项梁提出这个疑问后,耶利回了句“这个嘛”便移开了视线。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不同吧。”



“不同?”



“黄朱对事物的优先顺序与他人不同。一般来说,黄朱笃于恩义。但王、麒麟和国家,对他们而言并非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