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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静信觉得这才是最大的难题。i



“不需要理由,非做不可就是了。这样子才能减少尸鬼的数量。”



就在静信正想点头同意的那一瞬间,他突然领悟敏夫的话中含意。“减少数量”——静信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如果要平息这场灾难,敏夫所打算采取的行动势必无法避免?一想到这里,难掩惊讶之色的静信不由得直视敏夫的双眼。敏夫皱皱眉头,似乎对好友的反应十分不解。



“有什么好惊讶的?本来就得将尸充完全根除才行。只要他们还活着。情况就会愈来愈严重。”



“可是……”



“可是什么?”



静信觉得自己的信心大为动摇。他开始怀疑“尸鬼”是否是正确的答案。不。静信宁可相信不是尸鬼的可能性,为了逃避非己所愿的选项。



“……秀司可能已经复活了。现在也有可能在外面袭击村民。”



“可能?不是吧,应该是一定才对。”



“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们只知道棺材里面没有尸体而已。”



“喂喂喂。”敏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事态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静信垂下双眼。“好吧,就当秀司已经复活,正在袭击其他村民好了。我当然知道消灭感染源是阻止感染扩大最有效的办法。可是秀司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要让他再死一次?””“要不然还有什么方法?””“秀司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下得了手吗?””“他早就已经死了,没什么杀不杀生的问题。””“可是他现在还活着。难道不是吗?成为尸鬼并不是出于秀司所愿,他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你哪根筋不对劲啦?””“我……”静信为之语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秀司是死了没错,可是他现在复活了,否则又怎能称为死而复生?这就像已经停止心跳的患者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如果让他再度处于死亡状态,那跟夺走他的生命又有什么不同?根本就是杀了他!””“静信。对方可是尸鬼。””“尸鬼跟人一样都有生命。没错,尸鬼会攻击人类,造成全村的浩劫。或许你认为尸鬼是杀人凶手。可是我们有处死杀人凶手的权力吗?我们没有杀人的权力。不能因为尸鬼对我们有伤害,就擅自夺走他们的生命。””“你不要模糊焦点。“



“模糊焦点?”



“我是指不要将尸鬼的袭击跟杀人混为一谈。杀人是人类社会的犯罪行为,尸鬼却不隶属于人类的组织。本来就不能等同而语。没错,我们没有处死杀人凶手的权力,所以才委托国家来替我们执行;可是世界上找得到制裁尸鬼的法律吗?国家可不会替我们处死尸鬼。”



“可是……”



“你只是胆怯而已,没有杀死尸鬼的勇气。不要说是你了,连我都很想逃避。可是你自己想想,如果因为害怕杀死尸鬼而选择逃避的话,那不就等于放任他们危害人类吗?杀害尸鬼于心不忍,人类遭到杀害你就忍得了?”



“这……”



“难道你忍心见到牺牲者的人数不断增加?只要漏杀了一个尸鬼。就会让尸鬼的数量呈倍数成长,让更多的村民成为牺牲者。维护村民的安全难道有违你的道义良心?”



静信无言以对。没错。敏夫说的都对。若让尸鬼再度处于死亡状态算是杀人的话,袭击人类的尸鬼一样也是在杀人。如果杀害尸鬼是一项罪恶。杀害人类的尸鬼一样也是罪人。只要将尸鬼视为杀人凶手,道理就很明白了。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主动出击猎杀尸鬼的行为自然也是被容许的。



(……真的吗?)



即使道理不言而喻,静信还是无法接受。他隐约觉得将尸鬼视为杀人凶手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隐约”。



“你忍心看着外场走上毁灭吗?”



敏夫的质问让静信低头不语。



“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思考。”



“喂!”



静信站了起来,独自走下林道。他将敏夫丢在身后,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注:(1)巴拉刈——paraquat,常见于除草剂。



4



空荡荡的祭坛耸立教堂一角,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如此。油灯的光线照亮了布满灰尘的烛台,反射出空洞虚无的亮光。



祭坛上面着不见神的形象沙子的说法十分正确。若将人类社会的正义视为真理。尸鬼的确应该全面扑杀。尸鬼猎杀人类,这是不司饶恕的滔天恶行,因此将这种恶行视为理所当然的尸鬼绝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根除这种恶行。人类,必须猎杀尸鬼,这绝对是捍卫正义的圣战。然而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道理,却让静信跌了一跤。尸鬼绝对是人类的敌人,这点毋庸置疑,然而猎杀人类的行为是否真能称得上“恶行”?



静信的良心告诉自己。这不是他们的错。无论是奈绪或是秀司,成为尸鬼的结果绝对都不是他们所愿,更不可能是为了杀戮才让自己成为尸鬼。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们,将他们视为非消灭不可能敌人,那人类又跟这些尸鬼有什么两样?



静信知道抱持着这种想法的自己是少数的极端份子之一,无法赢得大多数信仰的神,就不能获得神的称号。然而对于静信而言,大多数人所信奉的正义并不见得是真正的正义,不分由说惩罚无罪之人的神,也不是真正的神。



空洞的教堂、空洞的祭坛,徒有祭司,却不见神的踪影,只剩下对信仰的坚定信念。静信与建造这座废墟的隐居者心意相通,他经常遥访这里,只为了证明自己算不孤独。



然而静信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整个村子坠入恐怖的灾厄之中,牺牲者不断增加。成为尸鬼重新复活的人绝对是无辜的,却不代表受到袭击命在旦夕的村民就是罪有应得。无缘无故死于他人之手,绝对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一定要有人出面阻止悲剧的继续发生。可是静信非常清楚。有能力阻止悲剧发生的人,就只有发现事情真相的自己以及敏夫而已。



静信深深的叹了口气,颓然垂首。背后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晚安。”



静信转过身。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化身为少女的“她”一如往常的滑进教堂,踏着轻巧的步伐慢慢走近身边。



“……怎么又心情不好啦?”



静信点点头……还在跟尾崎医生吵架吗?”



“不是。是为了另一件事。”



沙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慢慢的坐了下来。她就坐在旁边,一伸手就碰得到静信。为什么自己还能活到现在,静信不由得开始怀疑了起来。沙子的机会太多了,她随时都能让静信加入牺牲者的行列。或许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吧?如同敏夫自行决定谁该救、谁不该救一般。



沙子也恣意的决定谁该杀、谁不该杀。



“村子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



“嗯。非常严重。”



“真是难为你了。”沙子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真的很同情静信。



“敏夫碰上了暗礁……不,应该说早就触礁了才对。表面上看起来。肆虐全村的似乎是传染病,然而敏夫却找不出传染病应有的特征。他推测这可能是新种的病毒所引起的。可是整合患者的症状之后,却又发现不符合疾病的病征,根本无从拟定对策。”



“的确很严重,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吧?”



静信点点头。



“传染病不是唯一的问题。这阵子村子里出现大量的迁居者,村民都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消失,甚至连暗中协助我们的公所职员也不见了,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失踪了一样。”



“真奇怪,不过跟传染病无关吧?”



“照理说应该没有关系才对。死于这种疾病的人,有一部份会在死亡之前辞职,到外地上班的村民几乎都是在发病之后辞去工作。当然,照理说这也应该跟传染病无关才对。”



沙子眉头紧蹙。



“……不寻常的疾病、不寻常的迁居以及辞职,若要将这一连串的现象赋予合理的解释,就必须假设一种不寻常的状况才行,这就是敏夫的结论。一旦将所有的现象归咎于超乎常理的存在。所有的矛盾全都迎刃而解。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沙子认真的看着静信。令人窒息的沉默。或许在这一瞬间,教童里面唯一的声音就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吧?静信侧耳倾听。证实了这个猜测。



沙子看了看地板,然后又抬起头来。白皙的脸蛋浮现出纯洁无琊的笑容。



“不寻常的存在是什么?”



“……亚伯。”



沙子的微笑顿时变得十分僵硬。



“的确是十分不寻常。”



“死于他人之手的牺牲者。遭到杀害的他被深埋地底。却又重新苏醒。化身为尸鬼。”



沙子弯下腰,发出吃吃笑声。



“想不到尾崎医生居然这么浪漫。”



“应该以散文来比喻才对。这一点都不浪漫,而是再真实也不过的世界。”



“…是吗?”



“我认为你就是尸鬼。”



沙子抬起头,露出灿烂的微笑。



“你可真是个浪漫主义者。”



“哦?”



沙子站了起来,静信顿时感到全身僵硬。他看着沙子背对自己朝着门口走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走了几步之后,沙子突然转身看着静信。



“室井先生,你觉得该隐是从哪里遭到放逐的?”



静信低头思索。



“这阵子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神创造了亚当和夏娃,让他们住在伊甸,结果亚当和夏娃偷吃智慧树的果实,被神从伊旬放逐出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就是在放逐之地生下该隐的吧?”



“然后来到伊甸东方。名为‘流荡’的地方……”



“没错吧?所以该隐到底在哪里呢?”



“应该还是伊甸吧?伊甸这块土地上有座花园。亚当和夏娃只是被逐出花园罢了,不过还是在伊旬之内。”



沙子摇摇头。



“我不是问这个。伊旬园不是乐园吗?亚当和夏娃犯下原罪,结果被逐出伊甸园,这就代表乐园之外的地方就是放逐之地。然而‘流荡’不是又在伊甸之外吗?放逐之地以外的土地,你觉得那代表了什么?”



静信迟疑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祝福之地与非祝福之地、乐园与放逐之地——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之后,放逐之地以外的地方不就成为乐园了?”



站得远远的沙子露出微笑。



“很有意思吧?神将背负着弑弟之罪的该隐逐出放逐之地,等于是将他放逐到乐园。你不觉得神认为该隐陷入疯狂,所以才必须将他放逐到乐园加以保护吗?若非如此,就是该隐在放逐之地藉着诛杀罪人的功绩得到神的宽恕,因此才得以重回乐园。”



静信不由得站了起来。



“杀害放逐之地的罪人,这种行为到底应该受到谴责,还是应该加以赞扬?”



沙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转身往门外走去。静信还来不及出声。



就看到她纤细的身影”溜烟的从半倾的门扉钻了出去。



静信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直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乐园,以及乐园之外的放逐之地。)到底是荒野围绕在山丘四周,抑或是山丘座落在荒野之中?



(杀害罪人的人……围绕在山丘四周的城墙,到底是标示出神之秩序的终端……他的罪名是?)抑或是标示出神的极限?



5



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小房间。躺在床上的他环顾四周,努力思索着自己是怎么跑到这个空荡荡的地方。



睁开眼睛之前,他记得自己睡得很熟,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清醒了。除此之外,他的记忆一片模糊,虽然依稀分辨得出一些画面,却无法捕捉那些画面所代表的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间陌生的房间内突然清醒,可是问到应该在怎样的房间里面一觉醒来,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带着满腹疑惑的地翻身而起。一坪半大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床棉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天花板看来十分破旧,就连垂下来的电灯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而且灯泡早已拆下,灯座上面积满了尘埃。黑漆漆的房间里面半点灯光也没有,更看不到对外的窗户。不过他还是勉强可以辨识周遭的景物。失去色彩的黑白世界。在他看来却格外的清晰。



三面墙壁涂上灰泥。大部分都已经脱落了。剩下的一面墙上钉了一张全新的胶合板。粗糙的手工却让这面墙壁比脱落的灰泥更显得破败。棉被飘散出一股霉味,四周的塌塌米早已因受潮隆起,并散发出阵阵腐臭。



这里应该是某个废弃不用的地方。就像位于家中最不显眼的角落、早已消失在家人记忆之中的仓库一样。四周传来的声响让他觉得自己位于颇具规模的建筑物深处。远远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觉得那个人也应该是在建筑物之内。



他站了起来,朝着位于墙壁一端的门口走去。仔细一看,发现门的四周最近才刚整修过。他伸手握住门把一转,却发现自己打不开门。房门似乎上锁了。不过他并没有看到门锁。



(Ϊʲô?)



大概是从外面上锁了吧?他独自一人待在这间破烂的房间,而且这间陌生的房间显然不怎么适合人居住。脑海中突然浮现小说里面常见的地牢。若世界上还有地牢,或许就像这个地方吧。



(Ϊʲ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依稀猜得出来自己一定出了什么事,才会被关进这个不寻常的地方,然而当他试图回想出事之前的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却发现记忆一片模糊,只剩下几个无法连结的片断画面。



试图让自己清醒的他一边甩头,一边转动门把。这时脚步声从门的另一端传来,他不由得松开门把退到房间的角落。一阵开锁的声响之后,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门外依然没有亮光,不过在一片昏暗之中,他还是清楚的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醒来啦?”



这个面带微笑的年轻男子似乎有些眼熟,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对方到底是谁。他不认为对方是个危险人物,却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年轻男子的身上散发出莫名的威严,让他感到若有似无的不安,然而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男子若无其亭的走近,他却在心中大喊“不要过来”。无法言喻的恐惧感让他全身颤抖,却又在同一瞬间感到内心无法忽略的空虚,这两种互相冲突的情绪顿时让他感到狼狈不已。



感觉不太对劲。就好像迷失在恶梦当中一样,空虚和不安同时袭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被隔绝在真实的感觉之外。



“用不着这么害怕,村迫正雄。”



年轻男子说话了,这时他才猛然想起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的朋友,用不着害怕。你先冷静下来,我再慢慢的跟你解释。”



正雄摇摇头,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房间的角落。他很想叫对方不要再靠近了,却怎样也无法出声。声带正常,也不是无法表达,就只是很单纯的发不出声音。



男子点点头,仿佛发现正雄的窘样。



“我叫做辰巳,以前见过面吧?不要这么害怕,我是你的朋友。你先试着深呼吸看看。这样子就能说话了。”



黑暗之中的正雄拼命摇头,却还是依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正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隐约觉得这似乎不叫做深呼吸。他试着在脑海中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辞汇,来解释心中的奇妙感受。



“不要慌,冷静一点。”辰巳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要他一伸手,就会碰到正雄的肩膀。“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消除你的恐惧。”



正雄摇摇头。当场蹲了下来。心中累积的不安已经逼近临界点,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不要过来!”



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正雄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我叫你不要过来!”



“好吧。”露出微笑的辰巳往后退了一步,就地坐在塌塌米上面,看着靠在墙上的正雄缓缓坐倒。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的家。”



“这里不是我的家!”



“好吧。那就称为避风港好了。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正雄拼命的摇头,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辰巳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却流露出同情正雄的眼神。



“我知道你现在的脑中一片混乱。听到我把这个陌生的地方称之为家,也难怪你会无法接受。没错,这间房间对你来说十分陌生,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察觉到这整件事似乎不太寻常。你是不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被说中心事的正雄点点头。他虽然下意识的对辰巳感到恐惧,然而了解自己内心感受的辰巳却又让正雄产生莫名的安全感。



“也难怪你搞不清楚状况。正雄,其实你已经复活了。”



正雄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倩。



“我今天就是来恭喜你的。”辰巳露出微笑。“不过你大概还不清楚复活所代表的意义吧?没关系,大家都是如此。每个人在刚复活的时候,都会像你一样不知所措,过一阵子就好了。到时你一定会发现自己是何等幸运,竟然能够成为大家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辰巳看着正雄。



“知道身上穿的是什么吗?”



正雄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身上穿着白色衣物,而且到处都沾了泥巴。



“这是……”



“寿衣!而且还是左仞。知道为什么吗?”



正雄低头看着身上的白衣,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替死人换上寿衣的时候,不都是左仞吗?正雄拼命搜寻脑中的记忆,然而却一无所获。



“没错,你已经被埋葬了。”



“不可能。”正雄发出呻吟,却只换来辰巳同情的微笑。



“也难怪你不相信,不过这一切都是事实。他们以为你死了,将你埋入土里,如今你又重新复活。也就是说你根本还没死,是我从棺木当中把你救出来,然后带到这里。”



“……真的吗?”



“不记得了吗?当时你的身体十分不舒服,连开口说话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没过多久病情就开始恶化了。最后你全身上下无法动弹,人也随之失去了意识。”



正雄瞪大了眼睛。辰巳说的没错,当时自己真的很不舒服。正维还记得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没过多久,就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了。可是家里的人却没注意到正雄的不适,当他想要喝水的时候,没人倒水给他,躺在床上痛苦得呻吟,也没人过来问他怎么了。正雄还记得当时觉得自己死定了。结果——



“我……”



难道家里的人误以为失去意识的自己已经死了吗?一想到这里,正雄不由得毛骨悚然了起来。他被家人活埋了。若不是辰巳伸出援手,自己恐怕得在狭窄黑暗当中的棺木苏醒,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也没人会把自己救出来,他更不可能自己推开棺盖逃出地面,就这样活生生的在棺木当中再度迎接死神的来访。



“是、是你救了我?”。没错,是找把你从棺木当中挖出来的。我的鼻子很灵,一闻就知道你的墓穴当中没有尸臭。既然没有尸臭,就代表你一定会苏醒。”



正雄吁了口气。他不记得自己被埋人地下。却打从心底感谢辰巳将他救出来。



“谢谢……”



“哪里,应该的。对了。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吗?”



正雄低头思索。生病就生病,还有什么理由可言吗?这时正雄的脑海突然闪过某个人影。



“我……”



“有人让你生病。不是吗?”



在辰巳的导引之下,正雄终于点点头,同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后脑。阿彻死的那天。离开武藤家的正雄在自家后院发现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扑了上来,双手掐住正雄的颈子。然后+——。



“我……我被攻击了。”



“是谁?”辰巳探出上半身,试图协助正雄恢复记忆。



“是……是图书馆的柚木……”



“没错。”辰巳露出满意的笑容。“所以你死了,懂吗?死了之后又重新复活。”



正雄发出凄厉的惨叫。柚木的脸孔、遭到袭击时的感受、无助的恐惧——以及之后的痛苦。独自躺在床上的自己、冷漠无情的家人,正雄不知道该向谁求救?没有人愿意关心自己。正雄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独自忍受恐惧与无助的侵袭。夜晚总是特别可怕。不知道是谁站在窗外,一直要正雄让他进来。虽然知道一旦让那个人进入房间,他就会把自己带到更恐怖的地方,然而正雄却无法抵抗,就像一个人偶一样,只能乖乖的打开窗户。正雄内心不断的期望有人来阻止自己,然而事与愿违,殷殷期望总是化为无情的绝望。最后正雄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十分吃力,任凭那个人掐着自己的颈部,直到自己失去意识为止。



正雄又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想将内心的恐惧和无助一扫而空。



以往总是闷在心中的呐喊,如今划破喉咙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没事了。”辰巳抓住正雄的手臂。为了挣脱辰巳的掌握,正雄一直向后退。靠在墙上不停的挣扎。辰巳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将右手搭上正雄的肩头,试图抚慰受惊的心灵。“没什么好怕的,已经没事了。你死过一次。如今重新复活,所有的恐惧和痛苦都已经结束了。”



“我……”正雄不停的扭动身躯。“……我不要!可恶。开什么玩笑!放开我!”



“难道你宁愿选择死亡,就像你的侄子一样吗?他叫做博巳对吧?你真的愿意成为跟他一样的死尸吗?”



“博巳……”



正雄瞪大了双眼。没错,博巳死了。家里的人悲叹博巳之死,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生病了。无论是宗秀、宗责抑或是智寿子,大家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博巳他……死了吗?”



“是的,我很遗憾。”辰巳点点头。“不是所有死者都会苏醒,博巳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我把你挖出来的时候。博巳的墓穴已经传出腐臭味了。”



正雄瑟缩在房间的角落。腐烂。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尘归尘、土归土。死者的身体成为微生物和寄生虫的乐园,被它们从里到外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化为一具骇人的躯壳。



“不过你很幸运的复苏了,不但得以免于腐败,也逃过了死亡的劫数。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好几名死者当中只会有一人苏醒,绝大多数的尸体都难逃腐败的命运呢。”



正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一如以往,没有什么改变,然而全身上下却充斥着无法抹煞的怪异感。



“我真的死了?没骗人吧?”



“你真的已经死了。不信你可以静下心来感觉看看,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呼吸。”



“可是……”



“没错,真的没有呼吸。你之所以会感觉自己有呼吸,不过是说话的时候吸吐空气罢了,并不是真的在呼吸。不信的话。你可以试着摒住呼吸。”



正雄半信半疑的摒住呼吸。身体不但没有任何变化,也不觉得特别痛苦,甚至连摒住呼吸时从鼻梁到双耳后方的那种压迫感也没有。



“我……”



这就是空虚感的来源。正雄的体内多出了好几个空洞,肉体的感觉也比生前要来得迟钝。



“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你已经彻底的改头换面了。”



“……这到底算什么?”



“这代表了你复活了,也代表了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才会把你从土中挖出来,带到这个避风港。”



“我不要!”



“正雄,你非接受这个事实不可。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也有拒绝的权利,如果真的不肯接受事实,我也只好杀了你。”



正雄不由得浑身发抖。



“……我不要。”



“那当然。你不想死,也不想再经历那段恐怖的体验,对不对?”



正雄点点头。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呼吸。他都觉得不重要,重点是自己还活着,还存在于这个世界。这种活着的感觉让正雒无法接受再一次的死亡,如果这是回避死亡的唯一方法,正雄也只能欣然接受了。



“你躲过了死亡的劫数,却并不代表你永远不会死。如果你不想失去这个失而复得的生命,最好把三大禁忌牢牢记在心里。”



“三大禁忌?”



“没错,第一条就是禁饥渴。饥饿会要了你的小命,这点跟活着的人一样。”



正雄点点头。



“不过你已经不能进食了,当然这是指一般的食物。你的身体只能接受非常特殊的东西,知道那是什么吗?”



正雄摇摇头。辰巳见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柚木也跟你一样苏醒了。你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寻找食物呢。”



正雄张大了嘴巴,右手无意识的触摸颈部的伤痕。难道——



“没错,人的鲜血才能维持你的生命。”



“血?”正雄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吸血鬼?”



“随便你怎么称呼都行,反正你的身体无法接受液体以外的食物,就算吃进肚子里,也无法消化。固体的食物千万碰不得,会在你的肚子里腐烂发臭。”



“我……”



“记住,只有人血才能维持你的生命。吸不到人血的话,你就会被饿死。”



“可是……”



“为了取得食物,你必须攻击活人。不过人类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乖乖让你吸血,一旦发现你想对他们不利,势必会展开反抗。虽然你已经不会死了,却不代表你是不死之身,万一心脏被木桩贯穿、脖子被砍断、或者是脑袋被打破的诟,你还是会死。为了保护自己,攻击人类的时候必须特别小心谨慎才行。”



“我……我非攻击人类不可吗?”



“没错。”辰巳浅笑。“没什么好在意的,就像人类为了延续生命,必须宰杀家畜一样。你生前为了维持生命。不是也杀死了许多动物吗?现在也是一样,唯一的不同只是把家畜换成人类罢了。这没什么良心的问题。不必放在心上。”



正雄瞪大了眼睛。



“第二条就是禁日光。你的身体跟以前不同,晒不得太阳,一旦被阳光照到。就会被烧得皮开肉绽。你的身体厌恶阳光,也厌恶白天,黎明时刻就是你的就寝时间,而且是无法抗拒的昏睡。当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候。你会感到无法忍受的睡意,日出之后,你就会失去意识,直到夜晚再度降临才会醒来。这时若没有慎选场所的话,就会在熟睡的时候被阳光活活烧死,所以你必须特别注意时间才行,黎明之前一定要回到这里。”



“我……我没什么信心……”



“用不着担心,我是你的朋友啊。我会时时提醒你,直到你习惯新生活为止。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同伴会照顾你的。”



“……同伴?”



“没错。你还有其他的同伴。这阵子我会指派经验丰富的前辈带着你一起行动,你也可以趁机学点东西,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好吧。”



“嗯,接下来是第三条。在你习惯新生活之前,我和其他的同伴都会无条件的照顾你,提供你所有必要的物资,同时也会设法保护你支援你。同伴就像是你的家人,然而这层关系却建构在一个条件之上,那就是对我唯命是从。我知道该怎么让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同时也会传授你这方面的知识,然而一旦你违抗我的命令,置其他同伴于险地,我就会立刻收起我的保护网。为了生存下去,我们非团结一致不可,绝对不容许任何的背叛。你懂吗?”



“可是……”



“我在同伴当中的身分有点特殊,白天的时候也不会想睡,可以自由的外出行走。只要我愿意,大可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丢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或是在你的心脏钉上木桩、砍下你的脑袋。为了自己着想。这点你最好牢记心中。”



正雄不由得缩起身子。



“用不着害怕。我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同伴,凡事都以大家的安全为第一考量。一旦人类发现我们的存在,势必会展开猛烈的反击,所以我们行动的时候才必须特别谨懊,绝对不容许个人自私的行为危害到整个群体。如果你喜欢独来独往,劝你最好改掉这个坏习惯。”



“可是……我……”



复活又非我心所愿。正雄话还没出口。就被辰巳制止。



“同伴的人数一旦增加,就必须选出领导人来加以管理。总得找出一个负责任的同伴来权衡全体的利弊得失,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才行。目前领导人的工作是由桐敷家的人来担任,我负责将他们的意思传达给你们。所以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千万不要违抗我的命令。懂吗?”



正雄点点头。辰巳露出满意的微笑,将纸袋拉到身旁,从里面拿出一套衣物。



“先换上这套衣服吧。其他的生活必需口,我会去替你张罗。”



正雄依言脱下寿衣,换上棉质长裤以及运动夹克,心中不禁怀疑辰巳是从哪弄到这些东西的。是他白天的时候到村子里购买的吗?所需资金是否都是出自桐敷家呢?



桐敷家果然是幕后的元凶,正雄心想。入夏之后接踵而来的怪事以及一连串的死亡,果然就是桐敷家在背后搞的鬼。



(吸血鬼……)



真是够了。一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正雄就不由得为之失笑;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竟然真成了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更让正雄觉得这是一大笑话。然而在换衣服的时候,正雄压根忘了呼吸。现在的他只要不说话,根本就不需要呼吸,而且只要静止不动。真的就像个死人一样。



“我真的已经死了?”



“没错。”辰巳的声音十分温柔。“幸好你苏醒了。”



正雄点点头。他还年轻,死亡对他还太早了点。正雄一点都不想死。他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也还没享受人生,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辰巳说苏醒的机率不大,代表正雄是这场赌注的胜利者。



(博已死了……没有苏醒。)



不知道为什么。正雄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他对博巳向来没什么好感,一想到那个集家人宠爱于一身、不把这个叔叔放在眼中的小鬼头已经不在了,正雄顿时沉醉在胜利的快感之中。



正雄死过一次,死亡的恐惧最后还是找上了他。可是没有人了解正雄的恐惧。家人们只把博巳捧在手心,完全不理会他的死活。意识模糊的正雄在死前的那一瞬间,确认了自己的孤独。没错。正雄是孤独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如今正雄再也不必回到那个无情的家,宗秀和宗贵跟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宗贵没有死,不会再有人拿正雄跟宗贵相比。一想到自己终于从层层压迫之中解放出来,正雄不由得露出得意的微笑。



“现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听到辰巳的问题,正雄不急不徐的点点头。



“我巳经成为大家的同伴了。”



“没错。你是我们最重要的一份子。”



辰已的奉承让正雄感到全身轻飘飘的。



“我真的很重要吗?”



“那当然。我们的人数本来就不多,你的加入绝对是一大助力。”



“嗯。”



正雄向来是“特别的孩子”,人家总说他在几个兄弟当中的年纪特别小,特别受到呵护,也特别的娇生惯养。事实上正雄一点也不“特别”,所以才一直想让自己成为“特别”的存在,然而在周遭的冷落以及忽视之下,这个愿望总是无法实现。直到现在,正雄才真正成为“特别”的”份子。



辰巳打量着正雄的表情变化,似乎明白他内心正在想着什么。



“有办法自己进食吗?”



“进食……”



正雄有些犹豫。



“第一次总是比较难下手,所以我不会勉强你去攻击别人。如果你鼓不起勇气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准备必要的食物。”



“……血吗?”



“没错。”辰巳微笑。“放在杯子里的鲜血。喝下一杯鲜血也需要一点勇气,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你已经脱胎换骨,对于臭味或是腥味不会有感觉。其实大家第一次喝的时候虽然都露出厌恶的表情,不过喝了一口之后,却都表示味道还不错呢。所以他们只是在心理上有所排斥而已,并不是真的讨厌喝鲜血。”



正雄点点头,却感到喉头一陈恶心。



“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的措施而已,毕竟在攻击第一个人之前,你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儿。如果你愿意永远当个婴儿,我也会一直供应人血。不过份量恐怕无法满足你了。你应该还记得吧?小孩子总是无法拥有享受人生的权利。”



“……嗯。”



“攻击第一个猎物,然后杀了他,这就是我们的成人式。”



“……杀了他?”



“我们进食之后,家畜就会跟着死亡。除非你克服这层恐惧,否则以后就会永远无法进食;相反的,如果成功的猎杀第一个人,就代表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个体。这跟年纪大小无关,年资长短才是关键。



如果你成为成熟的个体,而且行动起来特别伶俐,足以为其他同伴谋福利的话,自然就会在众人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也可以吗?”



“没错,当然可以。”



说到这里,辰巳又拍拍正雄的肩膀。



“我知道你即将苏醒,所以为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猎物。那个猎物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袭击他不会有任何危险。不过如果你无法下定决心的话,我还是会替你准备必要的食物。怎样,你选择哪一条路?”



“我……”



“猎物无法抵抗,也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刚开始或许会以怨恨的眼光看着你,不过只要攻击一次,以后就会乖乖听话了,我们的攻击反而会替猎物带来快感呢。你放心好了,被攻击的猎物不会口出恶言,也不会恶狠狠的瞪着你,有些猎物甚至还乐于接受我们的攻击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被攻击的猎物或许会死,不过你不必感到歉疚。毕竟这是我们为了存活下去所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如果你不攻击猎物,到时死的就是你自己。人家不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吗?你是为了维持生命而杀生,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嗯。”



“所以用不着担心会害死猎物,下手的时候更不必迟疑。不管你杀了谁,都不会有同伴责怪你,我们反而会认为你是个有能力的大人呢。”



“意思是我可以杀人吗?”



“没错。”辰巳微笑。“你享有杀人的特权。”



正雄感到全身颤抖不已。



“……可是我们不能袭击认识的人吧?”



“为什么?我们没有这种顾忌。尤其是血缘关系。你已经苏醒了,苏醒与否的特质是会遗传的,我想大概跟体质有关吧。家族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苏醒,其他成员也几乎具有苏醒的体质。所以你大可放心的袭击家人吧。只要能够增加同伴的数量,你想攻击谁都可以。”



“可是……假设有个很讨厌的人好了。我应该不能因为只是讨厌他,就把他当成猎物吧?”



“为什么不行?反正就算你不攻击,那个人也会死于其他同伴之手。”



正雄瞪大了双眼,脑海里浮现出夏野的身影。可以杀了他,可以让他永远消失。一想到这里,正雄顿时感到博巳不应该死那么早的。



兴奋的感觉从内心不断涌出。将正雄的勇气推向最高峰。



“怎样?想试试看吗?”



辰巳温柔的语气打动了正雄。



“……嗯。”



正雄的回答让辰巳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真是个好孩子。”



6



(门前、境松松尾、静。)



夏野一边听着CD。一边坐在床上削木头。他在门前并没有认识的人,无论怎么搜寻脑中的记忆,就是想不起松尾静这个名字。更伺况对方还是个小学生,夏野实在不知道她造访这里的理由。



(‘哥哥’……)



那名自称松尾静的少女表示“哥哥等一下也会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夏野总觉得她口中的“哥哥”。就是在本桥鹤子的坟前遇见的那名神秘男子。这种想法并不是全无可能,毕竟对他们来说,夏野是发现重大秘密的证人。所以非死不可。



不管松尾静到底是谁,她所肩负的任务可说是再明显也不过了。



她表示有急事找夏野,同时也提出要在家里等夏野回来的要求,当父亲开门让她进来的一刹那,就等于是邀请她进入家中。松尾静自己获得邀请不够,甚至还替她的“哥哥”取得了进入家中的门票。



房间里的光源只有台灯和CD音响。一旦打开日光灯,房间就会变得灯火通明。这在外头的黑暗之中格外引人注目。为了不让自己威为黑暗中的唯一焦点,夏野决定将日光灯关闭。



夏野籍着微弱的光线削出一块长约五公分的木片。与先前削好的十公分木片接在一起,做出一个粗糙的十字架。问题是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



(这是信仰的问题。)



信仰不够虔诚的话,手持十字架也没有用。偏偏夏野完全没有宗教信仰,手边唯一的法器就县小惠下葬那天父母寨碍塞给他的怫殊,除此之外找不出任何足以当成护身符的物品。



早知道就应该躲到小保家,夏野不由得暗自埋怨。不过那个小女孩很明显的是冲著自己而来,夏野也不好躲到武藤家,将小保拖下水。更何况武藤家已经有人牺牲,这就证明了那户人家已经挡不住他们,因此夏野更不能连累小保。



反覆思量的夏野以铁丝将两片木片绑在一起。即使简陋了一点。



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好。现在躲在家里或是待在外面,对夏野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窝在房间里面虽然有墙壁保护,不过夏野并不了解对方到底是怎样的生物,即使躲在钢筋水泥的屏障之后,也丝毫不能大意。



夏野想起残留在双手的感觉,一棍敲昏那个神秘男子(‘哥哥……’)的触感。男子有一副结结实实的肉体,夏野不觉得对方会化成一陈轻烟钻进房内,更不可能直接穿墙而入。手中的触感非常实在。不容许夏野做出如此想像。一想到这里,夏野就觉得或许水泥墙壁真的可以发挥阻隔的功效。甚至连门锁都能阻挡对方的入侵。问题是他不可能将整间屋子的对外出口全部封死。



窗户以月牙锁锁上,可是房门却没有锁头,只能将暖桌倒过来顶在门板上。然而夏野不敢指望这能收到多大的效果。玄关的门已经上锁了,通往工坊的门也紧紧的锁上,可是夏野却管不到主卧室的对外窗户。自从搬到这个村子以来,父母亲就舍弃了紧闭门户的习惯,后门以及好几扇窗户甚至已经好几年没上过锁了。



明天一定要想办法把家里的锁全部换新,夏野心想。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有人以手指轻扣玻璃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夏野吃了一惊。声音不很朋显,对方似乎有所顾忌。



夏野并不感到特别恐怖,只是觉得该来的终于来了。不过他的胆子也没大到走上前去推开窗户的地步。坐在床上的夏野动也不动,直盯着书桌前的窗帘,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不理不睬,对方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敲击玻璃的声音持续不断。夏野继续保持缄默,这时从窗外传来对方摇晃窗子的声响。摇了几次发现徒劳无功之后。声响嘎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对方蹑手蹑脚的离开窗边的脚步声。



夏野吁了口气。转而倾听家中是否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他竖着耳朵想寻找后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然而却一无所获,反倒是外头的脚步声又回到窗边了。脚步声走近窗边,敲了甜窗户,然后又远离后院。这时夏野清楚的听见后门被打开的声音。严格说来夏野并不是听到后门开启的声音,而是室内外的温差所形威的气流吹动家具的声响,让他知道有人把后门打开了。



竖起耳朵的夏野搜寻家中的声响。老房子的杂音特别多,走廊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夏野却没听见对方穿过走廊的脚步声,反倒是进人后院的脚步声再度传来。看来对方似乎对于从后门入侵感到十分的犹豫。



敲击玻璃的声音再度响起。夏野紧靠着身后的墙壁,动也不动。



过了没多久。他听到有人在窗外说话。



夏野往前探出身子,听到一个压得极低的嗓音正在呼唤自己能名字。声音非常微弱,听不出来是男性还是女性,不过夏野却觉得耕种语气十分熟悉。



——夏野。



说话声再度从窗外传来,夏野觉得应该是小保。声音的语气十分亲呢。好像是哪个好朋友在呼唤自己。除了小保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答案。



夏野战战兢兢的走下床。窗外的人似乎发现夏野站了起来,敲击玻璃的声响立刻停止。



“……是谁?”



“是我。”压低嗓门的回答。夏野从对方的语气当中听到一丝亲切感。窗外的神秘访客不是陌生人,而是跟夏野十分熟稔的某个朋友。



夏野拉开窗帘。玻璃窗就像是一面昏暗的镜子,反射出房间里的一景一物。混杂在台灯的灯光之下的。是外头漆黑的夜色,以及近在咫尺的树林。



视野的角落出现一个白色的物体,很明显的是一只男性的手。看来有人正蹲在窗户下面。将前额贴在玻璃窗往下一看,只能勉强看到神秘访客的一部份身体。



夏野重新把十字架拿在手上。对方一直蹲在窗户下面,夏野不敢随便将十字架放下。如果他真是朋友,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若对方真是小保,一定会立刻站起来催促他把窗户打开。夏野的心中浮现一丝不安,喉头便住一团不吐不快的异物,却怎么也无法作声。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逐渐聚集,眼看着就要成形。



敲着玻璃的那只手。看来十分寻常、想必一定非常温暖的大手。



正弯曲着指节敲击窗户。



“……是谁?”



“是我。”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夏野缓缓的伸出手,打算将月牙锁打开,心中却有一个声音警告自己千万别这么做。夏野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将自己关进房间之前,似乎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忘了做,一件若有似无摸不清形体的大事。夏野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将窗户打开,形体难辨的错误就会立刻成形。



卡噗一声打开了月牙锁,夏野立刻将手缩到背后。窗外的人并没有起身。夏野将十字架藏在身后,以另一只手打开了窗户。



就在他一手撑在窗台上,探头出去打算询问对方的身分时。大手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亟欲挣脱的力量与拼命往外拉的力量互相碰撞的那一瞬间,窗外的神秘访客不由得站了起来。他连忙甩开夏野的手,然后以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夏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窗外的人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逃离后院。



被抓住的手腕。宛如冰窖般的体温。举起双手之前的那一瞬间,惊慌失措的脸孔。



“……阿彻……”



夏野想也不想的转身将当在门口的暖桌推到一旁,急急忙忙的走出房间。朝着位于走廊尽头的后门跑去。后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夏野随便套了双鞋子,推开后门直冲后院。



风声和露气占据了门外的世界,在夜色的妆点之下,更是显得阴森。



夏野朝着人影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去,心想这就是答案。



四处蔓延的死亡。恶鬼接触的人难逃死神的召唤,最后变成恶鬼重新复活。既然他们夺走了阿彻的生命,阿彻的死而复生自然也不会令人惊讶。这就是夏野一直在寻找的答案。不,应该说是试图忽略的真相。



他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肯相信这就是事实。如果是小惠或是其他人,夏野还觉得可以接受,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阿彻。



离开后院的夏野看到一条了无人烟的道路横躺在面前,玄关的小灯照亮了掩埋在庭树之间的前院,以及低矮的石墙。庭院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迄今依然微微晃动。



拉开大门。夏野走上道路左顾右盼。没几盏街灯的道路十分昏暗,左右两端都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放眼望去,夏野看不见半个人影,也听不见任何脚步声,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在耳边响。



夏野一边喘着气,一边打量四周,直到呼吸调匀了之后,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阿彻。



一定要阻止不断蔓延的死亡,让村子恢复往日的平静。虽然明白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夏野却深信到时一定会有办法解决。只要有了什么关键性的发现,一定可以结束这场恶梦。之前的夏野真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然而现在的他却不这么认为。



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一切,整件事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夏野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悲观,然而双手鲜明无比的触感,却让夏野不得不悲观了起来。



(……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做?真的有解决事情的方法吗?焦虑感从夏野的心中浮现,跟绝望的感觉紧紧结合在一起。



带着疲惫的心灵以及近乎虚脱的身体,夏野转身朝着家里走去。



关上大门走近玄关,才发现玄关的大门已经被自己从里面上锁了。叹了口气的夏野朝着后院走去,内心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蠢到极点。主卧室依然一片黑暗,看来刚刚的骚动并未惊动熟睡中的父母,这是夏野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弯进后院的夏野并未发现树林的阴影之下躲着一个人。人影蹑手蹑脚的走出树林,缓缓的伸出两只手,夏野却毫不知情。



不知道是谁抓住夏野的领口,将他拉倒在地。对方虽然伸手撑住背心,生怕夏野跌伤了,然而勒住颈子的手臂、捂住嘴巴的手掌、以及凑近打量自己的脸孔,却都冷得令人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