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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百合花的山丘(2 / 2)


「好棒,好漂亮……。」



就在我看花看得入迷的时候,身后传来噗哧一笑的声音。



「你喜欢吗?」



难道是担心我没精神,为了要让我振作起来才带我来的?我一边想一边转头看,佐久间先生的微笑近在眼前,盯着我瞧。



「我第一次看见你笑。能让你高兴真是开心,带你来这一趟有意义了。」



几乎要碰在一起的近距离让我心跳加速,不由得稍微退了一步。注意到这个动作,佐久间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啊啊,抱歉,太靠近了。我有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妹妹,所以总觉得你不是外人。」



「……妹妹?」



「嗯。但是,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她跟其他家人一起住在老家。」



说到这里,佐久间先生轻笑着说:「坐下来聊一下吧」。我点点头,在被百合花包围的草原空地上与他并肩蹲下。



抬头瞥了瞥身旁,被明亮阳光照耀的佐久间先生的脸。



男人带着微笑仰望晴空的脸,仔细审视便会发现五官非常端正。形状完美的眉整齐上扬,眼睛是漂亮的双眼皮,鼻梁直挺,薄薄的嘴唇带着微笑。被太阳晒得刚好的皮肤表面细致,一颗痘子都没有。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虽然细却强而有力的手臂,和国中学校里同班的男生完全不一样。



佐久间先生是成年男人啊,我忽然意识到这点,莫名的心跳加速。想到因太热而昏倒的那一天,是这双手抱起我、救了我一命,就无法直视。在加上我实在太在意好几天没洗热水澡的这具身体,在意得不得了。



啊啊,还是好想洗热水澡。我再怎么说也还是花季少女啊。



「百合,你怎么了?」



佐久间先生突然看向我,我心砰砰响、吓了一跳。



「不,呃,那个。」



我混乱到了极点,语无伦次起来。然后说了连我自己都吓到的话。



「佐、佐久间先生长得真帅。」



佐久间先生「唉?」的睁大眼睛。



我一见到他的表情,就猛然回过神来,难为情地低下头,心想怎么会讲这种话啊的后悔起来。然后,身旁传出噗哧一笑的声音,我缓缓抬起眼,就看到佐久间先生一脸觉得有趣地掩嘴。



「这样吗?我自己不觉得,不过谢谢你啦。话虽如此,你说话很直接耶,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抱歉。」



我下意识地道歉,佐久间先生开朗的笑说:「你是赞美我,不用道歉啊」。



接着,佐久间先生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我关于他自己的事。我在百合花丛中抱膝坐下,静静地听他说。



佐久间先生的老家,在一到冬天就会被雪掩埋的北方,家族成员有父、母亲,还有年纪差很多的弟弟与妹妹。佐久间先生因考上大学而离开老家,住在东京。



在那里红纸───召集令来了,要到关东的基地接受飞行训练,所以被分发到这片土地所在的基地。



「佐久间先生是大学生吗?」



我忽然有些在意地开口询问,佐久间先生点头说「对啊」。



「几岁?」



「今年二十岁。」



闻言,我不禁大吃一惊。和现代二十岁的人相比,佐久间先生冷静沉着得多、看起来就是个大人。也许是我只知道现代大学生纠众喝酒闹事、在成年礼上大闹的模样吧。



「佐久间先生的妹妹,今年几岁?」



「今年十四了吧。」



「那跟我同年。跟佐久间先生差六……。」



「……等等、好吗。」



佐久间先生举起一只手打断对话,我倏地住了口。



「那个,佐久间先生的称呼法,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奇怪。」



「唉?」



「被跟我妹同年的你这样喊,有点不好意思。」



佐久间先生不知为何露出苦笑。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这样,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



「你的名字?」



「彰。」



「彰先生。」



「这样还是怪怪的,直接叫名字也无妨喔。」



「直接叫名字?那,彰?」



我稍微反覆想了想后说。佐久间先生───彰露出微笑。



「我妹很男孩子气,喊哥哥也都直接叫我名字,好怀念啊……。」



彰;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总觉得彼此距离缩短了,莫名的开心。但是,被他拿来和妹妹相提并论,也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从开满百合花的山丘回去的途中,我与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擦身而过。她们很普通的留着娃娃头短发或扎辫子,然后穿着劳动服,完全是战争时期的装扮,但一边开心谈笑一边并肩往前走的模样,给我跟现代的女子国、高中生一样的印象。



「那时候好奇怪喔,田中老师……。」



「对啊对啊,写板书的时候……。」



听到这样的对话。久违地听到『老师』、『板书』一类的单字,我不由得「呜哇,学校,好怀念喔……」的小声低语。



彰听到这话,同意地说「对啊」。



「你的学校也被学徒动员了吧?」



被这么问,我脑中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啊?」



我疑惑地说完,彰瞠目结舌。



「唉,百合你不知道什么是学徒动员?你之前究竟待在哪里?」



「没啦,啊哈哈……。」



彰一脸惊讶地看着笑着打哈哈的我,告诉我什么是学徒动员。



所谓的学徒动员,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国防工业或增加食物产量而动员大学生、国高中生。由于大量青壮年男子被召集入伍当兵,出征前往战场,因此没有可以工作的工人,为了补足缺失的劳动力,就让还在上学的学生们去工厂工作。



学徒动员一开始只是暂时性、断断续续的,最近因为战争白热化,变成持续性的活动,课程完全停止,孩子们每天都在工厂工作。



「我妹妹在之前寄来的信中写了『好想回学校上课』。那些孩子一定也一样……。」



彰眺望远方说。



「百合想不想回学校上课?」



被这么一问,我想了想。



学校啊、上课啊,我都超讨厌的。早起到学校也好、抵抗睡意上课也好、上体育课得团体行动也好、要被绑在学校乖乖坐在椅子上到傍晚也好,我都讨厌。



可是……如今,却觉得怀念。我在这个世界里,每天得比平日上学时还要早起。这时我才发现能在上课时打瞌睡,是件相当幸福的事。不用工作、整天坐在椅子上,真的非常舒服。



现在的我跟那些女学生,从早到晚都在餐厅或军工厂努力工作,只有休息时间可以在椅子上坐一下。而且由于没有电器用品,因此煮饭洗衣都是体力活,相当累人。



「嗯……想。」



我诚实的点点头。



「平常的去学校、平常的上课、平常的和朋友聊天。这些东西,失去了才开始觉得是无可取代、十分珍贵的。」



我一边低头看着脏脏的鞋尖,一边小声地说,彰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很快就能回去的。」



我没能第一时间听懂彰的言下之意。抬起头来,只见彰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直直望向前方。



「要是日军能打赢美军,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大家、百合还有我的妹妹,就能和以前一样到学校上学……我一定会尽全力让一切恢复原状,即便得拼上我这条命。」



闻言,我想起彰以前曾经说过『特攻』这个词。



难道彰打算进行特攻行动?打算像自杀式恐怖攻击那样,开着载满炸弹的飞机,以自己的身体冲进敌阵吗?



那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无法理解。



「……你们是笨蛋吗?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与其让事情演变成这样,一开始别打仗不就好了。」



回过神来时,话已经脱口而出。我偷看彰的脸色,生怕他听了不开心。但彰只是瞬间睁大眼睛,而后稍稍露出苦笑。



「……的确,或许如你所说,一开始不要打什么仗就好了。许多人失去性命,许多人因此痛苦,夺走许多人的自由……。」



彰用悲伤的语气说。他也有因战争而失去的朋友吧。



「……可是,因为战争已经开始,所以我们必须获胜。若是战败,日本想必会陷入比现在更悲惨的状况,被战胜国占领,一切都被夺走,士兵被俘虏,一般市民也会受到宛如奴隶般的对待。我的弟弟、妹妹、百合和鹤阿姨也都……。这样的事,我光想都怕。所以,为了不会变成这样,我们日本军,无论如何都要胜利。」



彰平静的语气中毫无杂念,尽是坚强、率真、纯粹,完全没有人云亦云、被洗脑的感觉,传达出的是经过自己头脑好好思考,所得出的答案。



正因如此,才让我莫名地感到心疼和……生气。



我用自己都吓到的低沉声音,对着彰说。



「……这什么,我完全不懂。为了救其他人,有人去死也没关系吗?要救其他人,失去自己的生命也无妨吗?……这种事,也太奇怪了。」



我一口气说完,彰一脸困扰的垂眉。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现在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拯救这个国家了。」



彰用宛如安抚讲不听、闹脾气的小孩似的手势,揉了揉我的头发。被当小孩对待让我莫名生气,大吼了声「随便你吧!」便跑了出去。